中山诗群：祝晓林/油菜花开的时候（外三首）

油菜花开的时候（外三首）

油菜花开的时候，我去登山

山是一座不高的山，在我的故乡

这样的山连绵起伏，多如棋子

油菜花开的时候，我的父母在田里劳作

就像过去的许多夜晚，我在煤油灯下翻书

他们在黑暗中守护着我的未来

在登山的途中，我看到很多挺立的石头

我无比惊讶，这么多的石头

他们怎么爬上高处，如此气宇轩昂

在登山的途中，我做出一个飞翔的姿势

像故乡撒野奔跑的黄牛，油菜花开

油菜花开的时候，我往上走

昨夜的暴雨

昨夜，一场暴雨来到我的家乡

来到我父母的村庄，一个很小的村庄

它是不速之客，它让村里的狗紧张地吠叫

我觉得它似乎想让村庄交还什么重要的东西

昨夜的暴雨，我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它的脚印在村里的每一个角落里穿过

它的声音里夹杂着闪电，雷鸣

我担心它，会掳走我父母的村庄

整个夜晚，我默默地注视着漆黑的天空

我几乎看不见它有停下来的迹象

它把村庄抹平变成了湖泊

把所有的庄稼，都藏匿带走

整个夜晚，我陪着父母担忧他们的村庄

父亲说村里山上碗口粗的树几乎都被砍了卖钱

母亲说村里挖锰矿的、挖煤的，把山都糟践了

我发觉飘入屋内的雨水有泪水的味道

昨夜的暴雨，是否拥有铁器的锐利

是否曾经是父辈认识的亲人

是否找不到回答，是否抛弃了这样的村庄

这样的疑问过于肤浅，所以至今我无法释怀

祝家庄

她不是宋公明打了三次的那个村

在她的旁边也没有李家庄和扈家庄

她只是在我的诗歌里才会出现的一个山村

在我的平淡无趣的诗句里，她经常熠熠发光

其实，她并不美丽

在村里，当我爬上最高的山峰

眺望远方，我看见谁家的山丘青枝绿叶

看见谁家的沟渠清水长流

谁家的田野长满庄稼，谁家的映山红

像一片火海，像乡村的爱情

爬上山峰，我热血奔流

我看见我的村庄，飘着白色的炊烟

在那低矮的屋檐底下，一前一后走着的

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情人

她们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和我有关

我几乎不敢相信她们的身影那么矮小

她是生我养我的那个村

看到我，就可以想象出她的贫瘠

看到我，就可以明白她的默默无闻

只是在我的诗句里，她总与美丽并肩而立

远望山梁

每年的清明节，每次扫墓回来

临近黄昏，来不及洗去一身的泥污

我都会搬一条小凳坐在门口，远望山梁

望见山梁下最清晰的那棵树和树杈上的一个鸟巢

望见几只自由的鸟，时而飞上天空

时而落在枝头。它们不愿归巢

我总觉得它们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望见它们飞翔，我的心被它们撕扯

总会想起父亲临走时在我头顶低飞的蝙蝠

它们飞得那么快，那么快

那么快，好像急匆匆地要带走我的父亲

又好像恋恋不舍要出远门的父亲

我不敢上前抓住父亲的手

甚至不敢直视父亲暗淡无光的眼睛

远望山梁，我望见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

在山脚是那么粗，离父亲越近变得越虚无

父亲就躺在路的尽头。我想起我上午的经历

我说了那么多话，留了那么多泪水

那么爱我的父亲，那么爱我的父亲啊

躺在湿冷的地下，让我听不见任何声音

让我长跪不起。让四周的树草生长

每年的清明节，每次扫墓回来

临近黄昏，我坐在门口的小凳上

远望山梁，我从父亲开始

一直想到爷爷奶奶，一直到我能想起的亲人

一直到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我清晰看到

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就是那座山梁

一言不语的山梁

作者简介：祝晓林，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朗诵协会副会长，中山市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山市演讲与口才学会会长，中山市朗诵艺术学会会长。发表诗歌、小说、散文等作品300余篇，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爱情打湿了春天的地面》。